第(3/3)页 正说着,石沟村的石头跑来了,肩上扛着个新做的木架,架上摆着三个陶罐,罐口封着红布。“胜哥!俺们村的新油熬出来了,让你尝尝!”他把陶罐放在石桌上,揭开红布,里面的油清亮得像水,“陈老师说,加了新滤油机,熬出的油一点渣子都没有,能当镜子照。” 周胜舀了一勺,放在鼻尖闻:“真香!比上次的清透多了。石头,你们村的油打算往哪送?” “县城的供销社!”石头得意地说,“供销社王主任尝了样品,说要订五十斤,还说要给俺们挂‘优质油’的牌子呢!” 二丫赶紧拿出新油桶:“那快装桶,我这油布正好派上用场。”她往桶里铺油布时,忽然发现布角破了个小洞,赶紧掏出针线缝补:“可不能漏了,这油金贵着呢。” 石头看着她缝补,忽然挠挠头:“二丫姐,俺能跟你学绣花不?俺娘说,学会了能给未来媳妇绣嫁妆。”二丫脸一红,把针线塞给他:“先从绣直线开始,绣不好不准吃饭。” 入了夏,雨水多了起来。这天傍晚,雷声滚滚,豆大的雨点砸在油坊的铁皮顶上,噼啪作响。周胜和二丫正在算本月的账目,算盘珠子打得噼啪响,胡小满趴在旁边,眼睛瞪得溜圆。 “不对,”二丫扒拉着算盘,眉头皱起来,“这总数差了五毛。周胜,你再算算三号桶的账。”周胜重新拨动算珠,算珠碰撞的声音混着雨声,倒也清亮。“张记杂货铺买了五斤油,每斤八毛,该是四块,你写成四块五了。” “啊?”胡小满赶紧去翻账本,果然,她把“五”写成了“六”,“俺又写错了!”二丫笑着拍她的背:“没事,刚开始都这样。陈老师来了,让他教你查错账的法子。” 忽然,院门外传来“砰砰”的敲门声,夹杂着喊叫声。周胜起身开门,雨水立刻灌了进来,只见张婶的儿子狗蛋浑身湿透,抱着个油纸包站在雨里。 “周哥!俺娘让俺送这个来!”狗蛋把油纸包往周胜怀里塞,“供销社王主任刚才来家里说,石沟村的油卖得好,让再送二十斤,急着明天一早用!” 油纸包里是张订货单,字迹被雨水洇得有些模糊,但“二十斤”三个字很清楚。周胜赶紧喊二丫:“快装油!我套车去!” 二丫擦干手,往油桶里倒油,油线细得像银丝,稳稳落进桶里。胡小满举着灯笼照亮,灯笼穗子被风吹得乱晃。“二丫姐,油够不?”她盯着油标尺喊。 “够了够了,”二丫把桶盖盖紧,“再垫层油纸,别让雨水渗进去。”周胜已经套好了车,马身上盖着塑料布,呼哧呼哧地喘着气。 “狗蛋,你坐车上,我来赶车。”周胜把油桶搬上车,用油布盖严实,“雨天路滑,得慢点开。” 二丫追出来,往周胜手里塞了个布包:“里面是刚烙的饼,路上垫垫。小心点,别让马受惊。”周胜点点头,跳上马车,鞭子一挥,马蹄声在雨夜里“嗒嗒”响起来,渐渐远了。 胡小满看着马车消失在雨幕里,忽然说:“二丫姐,周哥对你真好,每次送货都让你在家等着。”二丫低头收拾油桶,耳朵却红了:“他是怕我淋着。你快把账本收起来,别被雨打湿了。” 雨越下越大,油坊里的算盘声却没停,二丫重新核对账目,胡小满在旁边帮忙数铜板,铜钱碰撞的声音,倒比雨声还暖些。 学堂的门板挂上那天,全村的娃都来了,挤在新打的长桌旁,眼睛瞪得像铜铃。陈老师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,手里拿着粉笔,在墙上刷的黑板上写下“人”字。 “这个字念‘人’,”陈老师指着黑板,声音洪亮,“咱们都是人,要学好本事,才能对得起自己。”娃们跟着念,声音参差不齐,却透着股认真劲儿。 二丫和胡小满坐在最后排,手里拿着《算术课本》,铅笔在纸上画着横杠。“这个‘2’咋写?”胡小满戳了戳二丫,“我总把它写得像只小鸭子。” 二丫握着她的手,在纸上描:“要先写横,再绕个圈,你看,这样就像了。”阳光从窗户照进来,落在纸上,把两个依偎的影子拉得长长的。 课间休息时,石头带着石沟村的几个后生来了,手里捧着个红布包。“陈老师,俺们给学堂送个钟来!”石头把布包揭开,里面是个黄铜钟,钟口刻着花纹,“这是俺们村凑钱买的,上课下课敲钟,方便!” 陈老师接过钟,挂在房梁上,用小锤敲了敲,“当”的一声,清亮得能传到村头。“好!以后就用它打铃!” 周胜和胡大叔正往学堂后墙磊砖,听见钟声都直起腰笑。“这钟声,比油坊的榨油声还好听。”胡大叔摸出烟袋,“等娃们识了字,就能帮油坊记账、算钱,咱也能松松劲。” 周胜往墙上抹砂浆,动作麻利:“不止呢,以后让陈老师教咱看新闻纸,知道县城里的油价,就不会被人压价了。”他忽然想起什么,“对了,上次供销社订的油钱还没结,下午我去趟县城,顺便问问王主任,能不能按月结。” 胡大叔点头:“按月结好,省得总跑腿。带上二丫绣的新油布,王主任上次还问呢。” 第二节课开始,陈老师教写“油”字,粉笔在黑板上划过,留下白色的痕迹。“这个字左边是三点水,右边是‘由’,”他笑着说,“咱们村靠油吃饭,这个字得写好。” 二丫在练习本上写,笔尖在纸上沙沙响,写着写着,忽然抬头看向窗外——周胜正扛着锄头往地里去,背影在阳光下,像个刚蘸饱油的字,稳稳落在田埂上。她低下头,嘴角忍不住往上翘,笔锋一转,在“油”字旁边,轻轻画了朵小小的油菜花。 窗外的槐树上,麻雀叽叽喳喳地叫,学堂的钟声又响了,“当——当——”,漫过石拱桥,漫过油坊的烟囱,漫过正在抽穗的麦田,把日子敲得亮堂堂的。 第(3/3)页